璀璨京華憶十年 徐嘉琪-室內樂篇

基本資料

從Clara Schumann說起……

在美國求學的時候，我非常喜歡閱讀一本傳記，書的名稱就是Clara Schumann--- The Artist and the Woman，作者是Nancy B. Reich。2000年，我在台灣看到由高談文化出版的中譯本，書名為「克拉拉之死」---一位堅毅不屈的傑出鋼琴家。當中的第九章深刻地描繪出克拉拉與布拉姆斯之間的情誼，然而，用情誼兩個字來形容他們的感情反倒是生疏了，每回看完而掩卷深思時，總覺得用人世間的情愛角度去分析他們的感情成份，真是有些褻瀆了，因為他們對於彼此之間的持守，是建立在精神與藝術之間的連結;尤其從舒曼企圖自殺一直到去世之後，布拉姆斯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來支持著克拉拉。

2003年的10月，姚立含老師與我在音契的巴赫廳合作演出布拉姆斯的「四首嚴肅之歌」，那是我第一次完整地消化並演出這組可說是德國藝術歌曲中的至寶。這組歌曲創作於1896年的5月，當克拉拉病危於法蘭克福時，首演則是在克拉拉葬禮後不久的私人聚會中。在七月出版之後，布拉姆斯在送給瑪麗‧舒曼(克拉拉的女兒)的曲譜中附言道:「這些曲子是我在五月的第一個星期寫的....我們的內心深處，似有某種東西在對我們說話，或驅使著我們，幾乎無意識地，不時浮現眼前，如一首詩，一度音樂。這些歌詞太感傷了，此時你可能辦法卒讀。但我乞求你珍惜它們….當作是對你母親的誠摯追悼。」其實在1895年克拉拉經歷一連串嚴重中風的襲擊之後，布拉姆斯終究必須面對摯愛終將遠離的悲痛。在另一封寫給瑪麗的信中，他說道:「......讓我再看一跟那親蜜的雙眸，當它們提終要闔上時，對我而言，將是關掉了許多東西。」

歌詞全部摘自聖經的四首嚴肅之歌，是我構思這場音樂會曲目的一個靈感；人生有開端就必有終結，有歡樂也有悲傷，藉此對照克拉拉的一生，她是舒曼與布拉姆斯藝術創作的泉源，也是他們人生情感中所最依賴的光。從舒曼的角度來看，在紛擾的法律訴訟程序之後，他與克拉拉有情人終成眷屬，婚期是在1840年9月12日，正好是克拉拉21歲生日的前一天;而布拉姆斯則在1896年5月20日失去摯愛後的11個月，離世安息。在這場音樂會中，並沒有安排克拉拉的作品，但是我覺得她的身影是翩然地在這些曲目當中的。

1842年是舒曼的「室內樂之年」，許多優秀的室內樂作品皆密集地完成於此時，我選擇了當中的降E大調鋼琴五重奏做為舒曼夫婦恩愛的註記。大調鋼琴五重奏就像是一首小型協奏曲，也是19世紀室內樂作品中的翹楚，是舒曼為愛妻克拉拉量身訂做的，並在隔年發表時獻給她。為了方便克拉拉可以在家裡或是別人的居所演奏，又不用擔心沒有管絃樂團可以伴奏，舒曼採用了鋼琴搭配弦樂四重奏的編制，而不同於早期鮑凱里尼或是舒伯特所採用低音大提琴的方式。在四個樂章裡，彷彿可以看到克拉拉的雙手，如何在第一樂章中，與弦樂時而激昂地共奏，時而彼此感性對話。在第二樂章c小調陰鬱的調性色彩中，鋼琴與弦樂輪流並緩緩地行進如葬禮般的幽暗主題。第三樂章是一首詼諧曲，當中的八度音階進行，各種鋼琴美技的展現，彷彿只有舒曼了解怎樣牽引著克拉拉那靈巧的雙手，去綻放那炫彩般的光芒。而從第四樂章可以看到舒曼將自身對巴赫賦格的喜愛與研究，實際地使用自己的語法，展現在整個樂章中。

「平心而論，我早是要把我所有最好的樂曲註明『其實原作是克拉拉舒曼』。如果我只想到自己，那些美麗曼妙的音符不會出現在我腦海.....」----布拉姆斯。

布拉姆斯與克拉拉在音樂上的親密往來，一直持續到彼此生命的終點:幾乎所有布拉姆斯的草稿或出版品，都曾交付克拉拉手中請其品評。而在布拉姆斯厚實的音樂織體裡，旋律線條被濃冽地深情所包圍，克拉拉隱約的身影，悄然遊走於音符之間。

布拉姆斯的三首間奏曲作品117，約莫在1892年完成於Bad Ischl，一個布拉姆斯相當喜歡的避暑之地。第一首為降E大調的中庸行板，曲子一開始即引用了德國浪漫詩人J.G.Herder編纂的“Stimmen der Völker" (民族之聲)中的蘇格蘭歌謠，那是一位悲傷母親心痛的搖籃曲：

Schlaf sanft, mein kind, schlaf sanft und schon!

Mich dauert’s sehr, dich weinen sehn.

安睡吧，我的孩子，安然香甜地睡吧!

我不忍心，見到你哭泣。

ABA形式的6 /8拍節奏帶出搖籃曲的步調，優美的旋律如同第一句詩詞般綿延又安詳；第二段降e小調則對照了第二句詩詞的哀愁，第三段則又回到第一段的主題，如同母親的輕聲哼唱，直到推動搖籃的手漸漸靜止。第二首為充滿感情的行板，主題降b小調的調性色彩透著寂寞，錯綜變化的和絃進行以分解的型態支撐著最上層的旋律線，第二主題降D大調的短暫出現，銜接了第一主題的再發展，之後，第一主題不斷以各種樣式，或掙扎，或復活，或吶喊般，彼此糾結，直到尾聲，才又回到降b小調的主和絃，隨著上行和絃腳步，隨風而逝。第三首是流暢的行板。一直覺得升c小調的調性聲音是悲傷的，而這首也的確是三首間奏曲中最陰鬱的。在布拉姆斯的筆記本中，記著一首一樣是從Herder詩集中出來的蘇格蘭歌謠，詩名為:o weh, o weh, hinab ins Tal 哎!落入憂傷谷底 或許可以作為這首曲子的註釋。與第一首同為ABA的形式，悲傷的主題不斷被吟唱著，B段的音樂帶著希望與不服輸的精神，但隨著6小節的過門，如同被逼回現實般，悲傷的主題再度出現，流轉迴蕩，緩沉谷底。

當初在計劃這場音樂會時，並未將獨奏曲目列入，正在苦惱如何再安排更適當的音樂與布拉姆斯四首嚴肅之歌和舒曼的鋼琴五重奏做最好的搭配時，週遭朋友對十年的一個提醒，覺得好像應該讓自己獨立作業一次，做為第一個十年的句點，也是另一個十年的開端。我選擇了莫扎特的幻想曲做為音樂會的開場。我曾經幻想，覺得以演奏維生是一個很美好很理想的職業，十年了，我發現其實並不容易，而且很辛苦。感謝我的爸媽把他們自己照顧得很好，讓我無後顧之憂，感謝我的師長們對我的提攜、鼓勵與維護，更感謝所有在舞台上與我合作過的工作夥伴，有些人現坐在台下，少數正與我在今天的舞台上，有更多的人，從今天過後，我們又得開始陸陸續續的排練，無論如何，請繼續支持我，在未來的日子裡。今晚，謝謝大家的光臨。

d小調幻想曲，作品397
三首間奏曲，作品117
四首嚴肅之歌
世人所遭遇的
我又轉念見到
死亡啊，想到你是多麼痛苦
鋼琴五重奏，作品44

Fantasia in d minor, K.397
Drei Intermezzi Op.117
I. Andante moderato- Piu adagio-
Un poco piu andante
II. Andante non troppo e con molta espressione
III. Andante con moto-Poco piu lento-
Piu moto ed espressive-Tempo I-Piu lento
Vier ernste Gesange
1.Denn es gehet dem Mensch
2. Ich wandte mich und sahe an
3. O Tod, wie bitter bist du
4. Wenn ich mit Menschenzungen
Klavierquintett, Op.44
I. Allegro brillante
II. In modo d’una marcia, un poco largamente
III. Scherzo. Moltovivace
IV. Allegro ma non trop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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